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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策关注|电竞选手签约俱乐部时如何保障自身权益?(下)

日期:2022-05-16 作者:陈璐 律师


电竞选手签约时需读懂的重要条款


选手签约时对于涉及自己切身利益的重要条款应当予以重点关注,做到读懂和充分理解条款含义及其可能导致的后果,在面对一些霸王条款时也要勇于提出修改意见或果断拒绝,以免为自己今后的职业生涯埋下“地雷”。


以下列举合同中的部分条款,以供选手参考:


1、合同主体


签约合同首先要确定的是双方的签约主体,一方为选手,一方为俱乐部在境内合法注册成立,具有独立法人资格的公司。签约过程中,选手应该把身份证法定全名作为签字主体,选手的ID名称可以作为补充名称写入合同中,便于合同管理。而俱乐部背后的公司通常冠以“科技公司、体育公司、文化传播公司”等名称。万一出现俱乐部违约,该公司是唯一能对选手承担违约责任的机构,因此签约时应当使用公司的全称,并与公司公章相对应,且多页合同应加盖骑缝章。


2、合同期限


合同中需要确定合同的期限,包括起始日期和终止日期。俱乐部与选手的合同期限有长有短,短则数月,长则可达数年。对于电竞赛事的正式选手而言,一般合同期限的约定须遵循主办方的比赛规则。例如,英雄联盟职业联赛(“LPL”)的官方比赛规则中要求选手的合同年限不得超过三年(通过联盟青训营选秀进入联盟的选手签约首家俱乐部的年限固定为二年)。2020年,LPL就针对JDG俱乐部曾向选手Seo Jin-hyeok提供为期五年的选手服务协议,而向JDG俱乐部罚款35万元。


而对于其它合同或主办方未有规定的其它情形,则可以综合考虑期限长短的利弊。就短期合同而言,优点在于其具有较大的灵活性,这可以在最大程度上减少不确定性带来的损失。例如双方合作后,俱乐部对选手的成绩不满意,或俱乐部无法提供让选手满意的发展平台等,则双方可以在短期合同到期后另觅其它合作伙伴。就长期合同而言,优点在于稳定性。选手可以花更多的精力在自己擅长的电竞领域,而不在意外部环境发生的变化。俱乐部也更有动力将更多的资源向该选手倾斜,同时更容易吸引针对该人员的商业赞助。


3、薪酬待遇


薪酬待遇应该是所有电竞选手非常关心的问题。很多选手在签约俱乐部时,往往被俱乐部承诺的大量优质资源和诸多福利所吸引。但是,这些口头承诺还应当切实地落实到纸面上,否则可能变成竹篮打水一场空。


一般而言,电竞选手的收入主要由以下几个部分组成:


1) 基本收入及各类补贴:俱乐部会定期(如每月/每季度)向选手支付一笔费用,作为他的基本收入和/或针对其衣食住行的各类补贴。


2)签字费:对于较热门的电子竞技项目选手或潜力较大/知名度较高的选手,为了增加其签约的积极性,俱乐部一般会在与其签约或续约时,一次性给予一笔金额较大的签字费作为奖励。


3)比赛奖金:在选手所在队伍参加电竞赛事并成功获得名次后,赛事主办方会为该队伍提供一笔金额可观的奖金。因此俱乐部会在合同中约定,在合同履行期间,俱乐部与选手之间按照何种比例分配该笔奖金。


4)直播收益:对于有一定粉丝基础和知名度的选手/俱乐部而言,安排直播往往能吸引大批的粉丝从而获得很高的直播收益。对于该笔收益,合同中也会约定俱乐部与选手之间如何分配。


5)其它收益:除以上收益外,俱乐部还会给选手安排其它活动,例如商业推广、广告代言、竞技表演、媒体活动等。由此产生的收益分配,也应在合同中予以明确。

除了以上收益的分配比例应当约定外,合同中还应当明确对应的支付时间、结算条件及逾期支付的违约金等。由于该条款涉及电竞选手的根本利益,因此必须保证相关条款的准确、清晰,避免发生歧义。


4、双方权利和义务


为了规范选手和俱乐部双方的权利和义务,在这一部分的合同条款中,双方应就各自所享有的权利及承担的义务作出约定。选手需注意,尽量避免在合同中出现己方主要权利被限制、加重己方义务责任、免除或者减轻俱乐部主要责任等条款。


以下笔者列举部分权利义务条款:


1)选手必须始终遵守所有适用的法律、法规、行业规则


知名电竞选手往往拥有巨大的商业价值和大批粉丝基础,作为知名度高的公众人物,社会往往会对其提出更严格的要求。一旦电竞选手出现违法违规的行为,常常给俱乐部及所在战队带来巨大的经济损失。俱乐部会根据双方所签订的合同对选手追究违约责任,甚至解约。


2017年,NB战队LOL选手死亡宣告(本名:李俊威)在直播过程中,因输比赛而把气撒在女友身上,动手殴打女友。当天死亡宣告即被关进派出所,随即被所在的俱乐部解约,又遭赛事主办方禁赛,职业生涯可谓彻底凉凉。


2)肖像权及姓名权的授权


俱乐部会要求选手将其肖像权及姓名权独家授权给俱乐部使用,涉及的领域包括但不限于宣传广告、直播、商业活动、电影、视频、周边产品等。应当注意的是,如果未经俱乐部同意,选手将自己的肖像权及姓名权授权给其他第三方使用,很可能构成违约,从而承担违约责任。


3)诚实信用


即选手承诺应以最佳竞技水平进行比赛,选手不得以任何形式作弊,不得参与博彩,不得为了金钱利益而试图影响或操纵其参与的比赛结果。


4)服从活动安排


合同期内一般会约定:俱乐部会全权负责选手的活动,包括训练、比赛,以及除此之外的其它商业活动、竞技表演、媒体宣传、广告代言、直播等的洽谈和安排。一般情况下,俱乐部安排的活动,选手不得拒绝,如有特殊情况不能参加需经俱乐部同意。且未经俱乐部书面同意,选手不得私自参与任何形式的电子竞技比赛及前述的各类活动,否则选手将承担相应的违约责任。


笔者建议选手在以上类似条款中,根据实际情况约定有权拒绝参加俱乐部安排活动的若干例外情形,以保障自身权益。例如,1)选手受伤或生病需要及时就医治疗,2)俱乐部为选手安排超负荷活动严重影响选手的训练和休息,3)俱乐部存在重大违约行为等。避免选手因客观原因无法参与俱乐部安排的比赛、活动,而被俱乐部追究违约责任。


还需注意的是,上述活动可能分为几个不同的合同分别签署,此时选手需注意不同合同间是否存在相互矛盾的条款或期限不一致的情形,以避免因履行A合同而导致无法履行B合同,或A合同已期满但B合同尚在履行期内等尴尬的状况。


5)选手健康权的保护


电竞选手因为工作强度大、时间长、压力大,容易引发各种伤病。因此,签合同时可以看一下俱乐部对于选手伤病会不会提供医疗支持和福利待遇。如果俱乐部在合同中能约定为该人员购买商业保险和/或由俱乐部安排优质医疗资源对该人员进行治疗并承担相应的医疗费用,那么相信能减少很多选手的后顾之忧。


6)保密条款


即选手不得将任何与俱乐部相关的商业机密向第三方泄露,包括但不限于训练方法、战术、技巧、训练数据等。违反保密条款的后果往往构成重大的合同违约,选手将为此付出巨额的违约金,甚至断送职业生涯。


5、违约条款的设置


违约责任即指当事人一方不履行合同义务时,对另一方当事人所应承担的继续履行、采取补救措施或者赔偿损失等民事责任。通常,俱乐部会在合同中约定详尽的违约条款及相应的违约金。而对于年龄普遍偏小且并不具备法律知识的电竞选手而言,其往往想不到违反合同约定,将会给自己带来严重的后果。


2019年12月,湖北省高级人民法院对国内知名电竞选手、主播韦联(直播名:韦神)合约期内从斗鱼跳槽虎牙案件作出判决,韦神被要求向原告斗鱼旗下武汉鱼行天下文化传媒支付违约金8522万元,数额之高创直播行业历史之最。


当然,韦神作为人气超高的电竞选手和主播,他的高额违约金并不能给大多数选手做参考。但实践中,因选手违约而引发的高额违约金诉讼/仲裁屡见不鲜。因此,选手在签订合同之前应当审慎约定违约金,根据自身专业发展、履约能力、经济情况等进行综合判断。对于何种情况可能导致违约,以及违约后产生的后果,选手自身应当有清晰的认知。同时,在合同期限内,选手应当增强证据收集意识,保留相关交易记录或者聊天记录等证据,以备后续可能引发的诉讼之用。


6、争议解决机制


电竞作为一项新兴的体育项目,目前所涉争议解决方式大致可以分为以下几个类型:


1)内部协商解决


内部协商解决的优点在于快速高效及保密性,省却了诉讼或仲裁中繁复的程序和高昂的费用,只要合同双方一致同意,争议即可顺利解决。但协商解决的缺点在于缺乏强制力的保障,即一方可在任何时间反悔,导致协商结果无法落实,重新走向法律程序,反而更浪费此前的努力。因此,笔者建议当选手与所在俱乐部发生纠纷时,可以首先通过协商的方式共同寻求解决方案,一旦达成一致即应立即签订补充协议,通过书面的方式落实下来。另外,部分选手由于其年龄较小、经验不足,可能在协商谈判的过程中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因此,选手可以选择聘请专业律师来协助谈判及起草补充协议。


2)劳动仲裁


主要涉及电竞俱乐部与选手之间签署的劳动合同纠纷。如果电竞俱乐部与选手之间签署了劳动合同或类似合同,皆有可能会被认为构成劳动关系(或事实劳动关系),从而由俱乐部所在地的劳动仲裁委员会管辖该纠纷。如果俱乐部与选手之间所签署的合同并非劳动合同,且双方也不构成事实上的劳动关系(即双方属于委托、居间、经纪等法律关系),则不应由劳动仲裁委员会管辖。


3)商事仲裁


商事仲裁的优点在于保密性、一裁终局及仲裁员的专业性。一般而言,电竞选手的黄金职业时间较为短暂(一般为18-23周岁),因此选择更快速高效的商事仲裁有利于最大程度地降低各类纠纷对于选手职业生涯的影响。同时,商事仲裁中申请方和被申请方都有权选择仲裁员(按照合同中仲裁条款的约定),这就意味着双方都可以选择在电竞争议案件中较有经验的仲裁员,以便案件得到更专业的裁决。


考虑到这些纠纷所涉的基础合同具有很强的电竞行业特殊属性,是否将来随着电竞行业的发展会设立一个“电子竞技仲裁庭”,我们可以拭目以待。


4)法院诉讼


涉及电竞行业的委托、居间、经纪纠纷、知识产权纠纷、不正当竞争纠纷、股权纠纷等,如果各方当事人没有达成仲裁条款/协议,根据我国《民事诉讼法》等法律法规,当事人均有权将争议提交到有管辖权的人民法院通过诉讼解决争议。与商事仲裁相比,诉讼流程所需的时间更长。但优势在于,如果一审的判决结果对选手不利,选手有权提起上诉,争取在二审中获得有利的判决结果。


7、合同的解除/终止/冻结


合同的解除/终止一般分为以下四种情形:


1)合同到期自然终止


在合同规定的期限届满后,双方如不续约,则合同自动终止,选手可以对外重新选择与新的俱乐部签约。


2)违反合同导致违约解除


俱乐部常常会在合同中约定,如选手发生某些严重的违约行为时,俱乐部有权单方解除合同,并追究选手的违约责任。一般包括选手私自进行电子竞技活动、擅自与第三方接洽商务活动、不服从俱乐部的活动安排、擅自离队或擅自退出比赛、严重违反俱乐部规章制度等等。但合同中鲜少给予选手类似的单方解除权和损害赔偿请求权。因此,建议选手在签订合同时,可以提出获得同等的单方解除权和损害赔偿请求权。例如,如果俱乐部擅自将选手移出首发名单、不按照约定安排选手训练和参加比赛、拖延给付收益分成经选手催告后仍不支付等,选手有权单方面通知俱乐部后解除合同并追究违约责任。


3)转会


英雄联盟、和平精英、王者荣耀等赛事主办方对于选手的转会均会采用转会制度。即每个赛季结束后,选手和俱乐部可在主办方规定的转会期内进行转会。在选手和原俱乐部都同意的情况下,新的俱乐部向原俱乐部支付一定数额的转会费后,原俱乐部与选手的合同即告终止而不视为违约。解约后,选手需要与新俱乐部签订新的合同,原俱乐部对选手再无任何法律上的约束。


赛事主办方也在不断尝试转会制度的变革,例如英雄联盟主办方在2022年的转会规则中新增了赛季中转会。所谓的赛季中转会,就是在联赛进行中的转会,这是今年新加入的一个规定。该规定要求:1、同级转会交易必须在LPL队伍之间进行;2、对于申请日期有一定限制,超过该期限不得转会;3、每个赛季每支队伍只有一个转出名额,一个转入名额;4、转会发起申请后,该选手不得参与场上比赛。


4)合同冻结


在发生某些特殊事项的情况下,例如选手受伤、疾病等身体原因,双方协商选手进行休养或暂时退役,则可以约定暂时停止对合同的履行。一旦选手复出,双方需要继续履行合同中的权利义务。


签约时协商谈判的重要性


电子竞技在中国的发展时间相对较短,保护选手的各类规定和机制尚不成熟,导致多数选手往往处于一个相对比较弱势的地位,对于一些年轻的职业选手而言,比较容易被俱乐部牵着鼻子走。


以下两个动辄千万的案例体现了仔细审阅条款及协商谈判的重要性。



案例一:


2018年虎牙直播将星锦公司及其旗下AG战队的核心队员告上法庭,理由是虎牙直播与星锦公司签订了合作协议,协议约定星锦公司旗下AG战队及其核心队员在虎牙平台独家进行网络直播及解说,合作期满且在合同同等条件下,虎牙公司拥有优先续约权。而合同到期后,AG战队开始在企鹅电竞直播。虎牙直播遂提起诉讼,认为星锦公司在合作协议期限届满前就与企鹅电竞平台签订了合作协议,损害了虎牙直播的优先续约权。


所谓“优先续约权”是指根据合同约定,一方当事人在特定条件下,享有优先于不特定第三方,与另一方当事人继续签订合同的权利。


法院认为,AG战队队员的有效直播天数、时长不符合合同约定,构成对虎牙公司的根本违约。且星锦公司及AG战队在合同期限届满前,未与虎牙公司就续约进行善意磋商,并披露其拟与其他平台签署合作协议的消息,构成对优先续约权的违约。因此法院判决星锦公司向虎牙直播支付1000万违约金并返还330万合作收益,几名核心队员承担连带责任。



案例二:


2020年3月5日,天同公司以违约为由将18岁的知名电竞选手左梓轩(ID:小叮当)及其母亲告上法庭,索赔5000万元违约金。原因是乐游公司和小叮当签署了一份《经纪代理协议》,全权代理了小叮当互联网相关的商业活动。2019年4月,乐游公司、天同公司、小叮当三方又签署《经纪代理协议补充协议》,约定乐游公司将《经纪代理协议》项下的权利义务全部转移给天同公司。2020年1月1日,天同公司与直播平台虎牙就小叮当在虎牙直播的事宜签订了协议,但小叮当拒绝在虎牙直播,其行为已构成违约。目前江西省上饶市中级人民法院已对该案立案,尚未作出判决。


以上两个案件皆是电竞选手与俱乐部因合同履行纠纷而引发的诉讼。几千万的标的即使对于知名电竞选手来说,仍然是个不小的数目,一旦败诉若干年的辛苦付诸东流。

那么电竞选手与俱乐部在签约过程中应该如何展开谈判呢?


首先,选手应当知道,自己有合同谈判的权利,有权通过合同谈判,协商、变更合同条款,争取和保障个人合法权益。其次,选手可以争取做到以下五点:1、阅读并理解合同;2、认真思考或咨询专业人士,避免头脑一热当场签约;3、根据本文中提到的要点,一一对应、综合分析;4、敢于谈判,为自己争取权益;5、确保争取到的权益被落实到纸面上。最后,选手也可以选择聘请专业的律师为自己保驾护航,由律师负责谈判和签约等事项。而对于已经涉诉的选手,建议寻求专业律师的帮助,以获得更有利的判决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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